春秋的夜幕垂落,诸侯争霸的硝烟裹挟着礼乐崩坏的哀鸣。弑君篡位如同家常便饭,阴谋算计遍布朝堂,贪欲的暗流在各国之间奔涌。这是一个乱臣贼子层出不穷的时代,黑暗似乎吞噬了所有的正义与温情,人性的光辉被权力的阴影无情遮蔽。然而,就在这样的时代,卫国的公子寿与急子这对同父异母的兄弟的故事却让我相信,无论环境多么不堪,总有人不惜代价地坚守道义,即使在至暗的深渊里,总会有光,哪怕那光亮再微弱,也可以指引我们精神家园的归途。
来龙去脉:卫国国君卫宣公为让宠妾之子继位,密令诛杀长子急子。公子寿得知父亲阴谋后,趁急子酒醉,持其信物白旄代兄赴死。在莘野河畔,公子寿被埋伏的死士杀害。急子酒醒后追赶而至,见弟弟首级,悲痛欲绝,主动求死,最终兄弟二人皆命丧刀下 。
《东周列国志》第十二回节选:公子朔又与齐姜谤说:“急子因生母死于非命,口出怨言,日后要将母子偿命。”宣公本不信有此事。无奈妒妾谗子,日夜撺掇,定要宣公杀急子,以绝后患,不由宣公不听。但展转踌躇,终是杀之无名,必须假手他人,死于道路,方可掩人耳目。其时,适齐僖公约会伐纪,征兵于卫。宣公乃与公子朔商议,假以往订师期为名,遣急子如齐,授以白旄。此去莘野,是往齐的要路,舟行至此,必然登陆,在彼安排急子,他必不作准备。公子朔向来私蓄死士,今日正用得著,教他假装盗贼,伏于莘野,只认白旄过去,便赶出一齐下手,以旄复命,自有重赏。公子朔处分已定,回复齐姜,齐姜心下十分欢喜。
却说公子寿见父亲屏去从人,独召弟朔议事,心怀疑惑。入宫来见母亲,探其语气。齐姜不知隐瞒,尽吐其实,嘱付曰:“此乃汝父主意,欲除我母子后患,不可泄漏他人。”公子寿知其计已成,谏之无益,私下来见急子,告以父亲之计:“此去莘野必由之路,多凶少吉。不如出奔他国,别作良图。”急子曰:“为人子者,以从命为孝。弃父之命,即为逆子。世间岂有无父之国?即欲出奔,将安往哉?”遂束装下舟,毅然就道。公子寿泣劝不从,思想:“吾兄真仁人也!此行若死于盗贼之手,父亲立我为嗣,何以自明?子不可以无父,弟不可以无兄。吾当先兄而行,代他一死,吾兄必然获免。父亲闻吾之死,倘能感悟,慈孝两全,落得留名万古。”于是别以一舟载酒,亟往河下,请急子饯别。急子辞以“君命在身,不敢逗遛”。公子寿乃移樽过舟,满斟以进。未及开言,不觉泪珠堕于杯中。急子忙接而饮之。公子寿曰:“酒已污矣。”急子曰:“正欲饮吾弟之情也。”公子寿拭泪言曰:“今日此酒,乃吾弟兄永诀之酒。哥哥若鉴小弟之情,多饮几杯。”急子曰:“敢不尽量!”两人泪眼相对,彼此劝酬。公子寿有心留量。急子到手便吞,不觉尽醉,倒于席上,鼾鼾睡去。公子寿谓从人曰:“君命不可迟也,我当代往。”即取急子手中白旄,故意建于舟首,用自己仆从相随。嘱付急子随行人众,好生守候,袖中出一简,付之曰:“俟世子酒醒后,可呈看也。”即命发舟。
行近莘野,方欲整车登岸,那些埋伏的死士,望见河中行旌飘飏,认得白旄,定是急子到来,一声呼哨,如蜂而集。公子寿挺然出喝曰:“吾乃本国卫侯长子,奉使往齐。汝等何人,敢来邀截?”众贼齐声曰:“吾等奉卫侯密旨,来取汝首!”挺刀便砍。从者见势头凶猛,不知来历,一时惊散,可怜寿子引颈受刀。贼党取头,盛于木匣,一齐下船,偃旄而归。
再说急子酒量原浅,一时便醒,不见了公子寿。从人将简缄呈上,急子拆而看之,简上只有八个字云:“弟已代行,兄宜速避。”急子不觉堕泪曰:“弟为我犯难,吾当速往,不然恐误杀吾弟也!”喜得仆从俱在,就乘了公子寿之舟,催趱舟人速行。真个似电流光绝,鸟逝超群。其夜月明如水,急子心念其弟,目不交睫,注视鹢首之前,望见公子寿之舟,喜曰:“天幸吾弟尚在!”从人禀曰:“此来舟,非去舟也!”急子心疑,教拢船上去,两船相近,楼橹俱明,只见舟中一班贼党,并不见公子寿之面。急子愈疑,乃佯问曰:“主公所命,曾了事否?”众贼听得说出秘密,却认为公子朔差来接应的,乃捧函以对曰:“事已了矣。”急子取函启视,见是公子寿之首,仰天大哭曰:“天乎冤哉!”众贼骇然,问曰:“父杀其子,何故称冤?”急子曰:“我乃真急子也,得罪于父,父命杀我。此吾弟寿也,何罪而杀之?可速断我头,归献父亲,可赎误杀之罪。”贼党中有认得二公子者,于月下细认之曰:“真误矣!”众贼遂将急子斩首,并纳函中。从人亦皆四散。
对比一下在“兄弟争死”之前发生过的那些兄弟相残的事:
郑国:公元前 722年郑伯克段于鄢
卫国:州吁于公元前 719 年杀死哥哥卫桓公
鲁国:鲁桓公(公子允)于公元前 712 年与公子翚密谋杀死哥哥鲁隐公。
宋国:宋殇公是作为宋穆公的侄子接替的君位,不但没有善待叔叔的儿子,还企图致其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