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原文

子曰：巧言令色，鲜矣仁。

二、钱穆先生注释

巧：好义

令：善义

务求巧言令色以悦人，非我心之真情善意。故曰“鲜矣仁”。鲜，少义，难得义。不曰“仁鲜矣”，而曰“鲜矣仁”，语涵感叹。

三、钱穆先生白话试译

先生说：“满口说着讨人喜欢的话，满脸装着讨人喜欢的面色，那样的人仁心就很少了。”

秋秋感受：

1.钱穆先生对于《论语》的解读除了“义理”，还兼顾了“词章”和“考据”。本则解读就明确体现了钱穆先生兼顾“词章”这一点。（不曰“仁鲜矣”，而曰“鲜矣仁”，语涵感叹。）大家可以反复诵读“鲜矣仁”，感受其中夫子的“感叹”。（似乎还包涵了一些可惜、遗憾的味道）

2.好听的话语，和善的姿态，本是人人都喜闻乐见的，为什么“鲜矣仁”呢？因为这个“好言”和“令色”不是自己真心的流露，而是“悦人”的工具。好听话语，和善的姿态，原应该是“我喜欢你，我看到你就高兴”这一事实的自然结果；却被别有用心的人拿来假装“我是喜欢你的。”“不信你看看我对待你的姿态，多么的美好和善。”

问题不出在“好听的话语，和善的姿态”上，而是出在“装出一副好听话语，和善的姿态”上。所以当我们面对“巧言令色”时，我们要有分辨能力，他到底是真情流露，还是装出来的呢？不要被别有用心的人欺骗了哦。（此时我想到了小红帽和大灰狼的故事，想到了李东说没想到我会把《彩虹色的花》这个绘本和“仁”联系起来，最根本的道理其实本来就是很简单的，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会惊讶地发现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往往蕴含最深刻的道理。）

还有一些时候，我们会不自觉的“巧言令色”，因为通过取悦别人，我们往往可以得到某些“好处”。最直接的好处，“貌似”有利有我和别人关系。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我都“巧言令色”了，你大概率也不会凶我。但是这种关系只是“貌似”的良好关系。因为我根本就没有表达我真实的想法和态度，这种“貌似”的良好关系是建立在“假”的基础上的。而人与人的真实关系才是有营养的、互相影响和生发的，给人带来成长的。（此时我想到了梅子老师和统一之间关于“乐”的讨论，如果他们中有一方“巧言令色”了，那么这件事情带来的就不是今天这般双方的成长。另外，当我们“不自觉”的时候，我们如何“自觉”呢？下一则其实谈的就是“自觉”的重要方法之一“反省”，关于这一话题，咱们下期分享。

）

和这条相关的，其实《论语》中还有。比如孔夫子说“以直报怨”，你是心里最真实的想法是什么样，你就怎样表达和流露，不要装。（这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很难，它需要非常大的勇气，有一本畅销书《被讨厌的勇气》涉及到不少这方面的内容。还有一层不容易在于，我们常常把这套“巧言令色”的沟通模式内化了，很多时候甚至都没有意识到我在“巧言令色”）孔夫子还说“乡愿，德之贼也。”也是因为“乡愿”根本没有自己价值观和行事标准，怎么讨好人怎么来。按照孟夫子的话说，“阉然媚于世也者，是乡愿也。”

这里需注意“以直抱怨”和“非乡愿”并不意味着“完全不顾及别人的感受”，一个真正的仁者的做法一定是“尊重事实，这意味着尊重自己，同时也尊重他人，并致力于促进双方共同成长。”《论语》中还有一句“唯仁者，能好人，能恶人”，因为仁者的目的纯粹，没有私心，才能真正的“好”和“恶”，而他的“好”和“恶”都是有利于对方（包括自己）的成长的。所以“君子坦荡荡 小人长戚戚”。对于君子来说，他“巧言令色”也罢，“疾言厉色”也好，他的目的是光明正大的，所以心安坦荡；对于小人来说，他“巧言令色”拼命讨好，或者“装腔作势”外强中干，心都是虚的。

如此咱们再来理解孔夫子所说的“鲜矣仁”，就容易理解了，在极少情况下，形势所需，“仁”者也会“巧言令色”；或者说在在极少情况下，“巧言令色”是“仁”的表现。举个例子，一位有着青春期孩子的妈妈跟我讲过，和孩子闹矛盾后被孩子气得在厨房里一边掉眼泪一边烧饭，孩子来了后，赶紧擦干眼泪，“巧言令色”地找孩子搭腔。这样的“巧言令色”就是在特殊情况下的策略，是“仁”的表现。

四、本则内容逻辑

“巧言令色”为现象，“仁”是本质。现象与本质之间的关系“（较大程度的）负相关”。由衷地感叹孔夫子的智慧。一个“鲜”字把话讲得滴水不漏。

（秋秋思考：1.仁是一个复杂的概念。根据本则内容，假的东西，不管表面上多么好看好听，大概率和“仁”是不沾边的。2.“巧言令色”是一种取悦别人的行为，着力点在“别人”身上，与《论语》始终强调的基本方法论“着力于自己”背道而驰。一般而言，不要去做“着力于”别人身上的事，努力错了方向。）